第119页_予我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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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页

  够了。

  ……

  夜里的学士院外,分外肃静。宫人提灯前行,照亮沈毓章足下的路砖。他推开院门,门闩的响动惊醒了院中轮值的承旨及待诏。

  众人向他行礼,他亦还礼。

  沈毓章言简而意赅:“烦请诸位草诏,告大平万民,英王卓氏将北嫁大穆。再回大穆皇帝书:礼函皆悉,英王愿嫁。”

  耶。

  明天还有一更~

  第91章玖拾壹

  大平翰林学士院制诏,一夜即成。国书晨时出京,快马北上。礼部于早朝时分闻诏,待散朝后便不敢耽搁半刻地张罗起了诸事。

  先是英王北嫁之嫁妆。

  陈延手里攥着大穆国书中的那一份长达近三十页的礼单,召集礼部众吏商议,这嫁妆该当如何制备,才能将这份聘礼比得下去。诸吏纷纷献策,议有大半时辰,陈延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左右有人为他敬茶,道了句:“陈大人,辛苦了。”

  陈延闻此,率众苦笑。

  此前昭庆未出降而垂帘、皇帝生父沈毓章尚主二事已叫礼部累脱了层皮,这还没过多久,眼下又临亲王出嫁、为它国后这等古未有之的大事。朝野中甚至都有了笑谈,道大平开国近四百年,端属这一朝的礼部俸禄领得最是不易。

  少顷,宫中尚衣局来人,叫礼部派人一道去伫宁殿,为英王量身制嫁衣。陈延一面安排人手,一面忆起此前与昭庆关于嫁衣一事的对话。

  当时昭庆吩咐:“英王嫁衣,有劳礼部与尚衣局共同操心制办。”

  陈延疑惑:“英王殿下北嫁,当循大穆册后礼仪,皇后祎衣自当由大穆礼部制办为妥。”

  昭庆道:“穆室新立,大业草创,恐无暇兼顾这许多。”

  陈延还是疑惑:“大穆虽开国未久,然晋室家底颇为丰足,否则大穆国书中也夹递不了近三十页的礼单。今论皇后舆服,恕臣难信大穆不能制办妥当。”

  昭庆望他半晌,笑了一笑,只得道出实情:“陈卿。英王有孕了。你要叫大穆的礼部如何为她制衣?”

  陈延额头立时冒汗。

  既是有孕了,又不知礼期定在何时,那便少不得要同时制备宽紧不一的数套嫁衣,这又是件要人命的辛苦差事。自然,若是英王能够速速出京,早日赴大穆成礼,那便能省去其中一二套的功夫,也能叫人缓口气来。

  陈延斟酌问道:“英王殿下计于何时北上?除嫁衣外,英王出京又当着何服?国朝未有女子为亲王之故事,出京之日当循亲王礼服,还是循亲王妃礼服?”

  昭庆答得简单:“卿看着办。礼部何时备妥,英王便何时北上。”

  这便是越快越好之意。得此上意,陈延缓缓松了一口气。他心道,大平不过是将送人北出,便已是这般兵荒马乱,不知北面将要迎人入嫁的大穆朝廷,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

  大穆国基方奠,新帝便要册立皇后,所册之人更是与大平已罪成王英肃然、与先晋已故鄂王戚炳靖两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大平前云麟军主帅、今之英王卓少炎,皇城内外自然闻之震动。

  新帝以兵武起家,治下虽讲仁德,然作风强硬狠悍,朝堂左右皆心腹,文武不论新臣旧臣,莫不俯首听命。对于这一道册后诏命,对于新帝在国书与聘礼中蕴埋着的刻骨深情,有人知悉内情,有人不解传闻,但终归是无人敢在此时逆犯天颜。

  大平英王卓氏在新帝心中的分量,但凡参与筹备册后一事的礼部、户部、宗正寺、翰林供奉院、尚书内省及其余各司的臣子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新帝自即位以来,听言制令,又以节俭率下,然此番所备诸礼与皇后中宮用物,皆命人取最最好的。为了迎娶大平英王,新帝下诏废了内宮诸多规矩不止,亦连带罢撤了外朝的不少章程,只为她能在入主大穆中宮之后过得自在、无束、随心。

  此非深爱,又是什么。

  ……

  入夜上灯,司烛的小内监刚退出殿外,就遇上自御膳房回来的文乙。文乙询了他几句,便放他退下。这小内监却忍不住道:“文总管,陛下已盯着大平英王来信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怕不是魔怔了?”

  文乙立刻斥他一声,却也一时没忍住,微微一笑。小内监则缩起脖子,飞快地告了个罪,蹑足退下。

  殿门在文乙身后关合。他看向殿内,就见谢淖独自一人坐着,右手持信,左手按膝,一动不动。

  文乙端着朱漆食盘,走上前去。他弯腰低头,揭开盅盖,将御膳房精心煲制的羹汤奉上前:“陛下。”

  下一瞬,他的手腕便被人一把握住了。

  这不顾君臣体统的异常举动令文乙十分惊讶,他被迫抬起头来,然后就对上了谢淖深湖似的一双眼。他的手被谢淖紧紧攥着,青瓷盅里的汤水悠悠一荡。

  “文叔。”

  谢淖开口。他眼中的漆黑湖面盛映着漫天星光。透过他手掌的力道,透过他微哑的嗓音,透过他如同被烛火燎烧着了的目光,这份层层且重重的喜悦之情被毫不保留地宣泄而出。

  “陛下。”

  文乙应道,顺着他的力道将食盘搁下。

  是何事,能引得谢淖如此不顾分寸地狂喜,是何事,能叫从不轻易叫人窥见情绪的谢淖如此反常,文乙并没有张口询问。

  何须问?

  文乙垂首,无声笑了。

  料想待这册后大典过后,不须多久,宫中便又得张罗起皇后诞子的又一喜事了。

  谢淖松开了文乙的手腕,眉眼微微敛动,亦是一笑,并未多言。他坐在御座上,将一直握在右手中的信笺轻轻搁去案上,复又一笑。他以指腹压在信笺一角处,迟迟不舍移开。

  文乙注视着皇帝的侧颜。

  烛光下,他的面庞重染青涩,文乙眼前出现了曾经的那个十五岁少年。他立于寒风中,肩头覆着厚厚一层霜雪。在他十五岁之前,他从未有过如此欣悦的时光。在他十五岁之后,他更没有能够纵自己开怀的奢侈。他曾在窒黑之境中凭一己之力搏出一条通天生路,身上浸透血,脚下是白骨,他亲手斩断了所有的亲缘。他今时这一笑,竟笑出了一片勃勃生机,笑出了一场万物昭苏。

  文乙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退后半步,重新捧起那盅羹汤,以掩盖自己的失态:“内侍省奉陛下诏命,近日来已陆续将先晋的嫔妃宫人遣散出宫;至于前朝诸太妃、太嫔,亦已尊陛下之意,由她们自选去留。凡出宫者,宗正寺皆已安排专司为其选宅,好生敬养。”

  谢淖一手接过瓷盅:“宁太妃如何了?”

  文乙答:“宁太妃言愿出宫,去相台寺与长公主殿下在一处。”

  谢淖没有说话,手指沿着盅碗边沿缓缓摩挲。

  文乙睹此,又道:“陛下亲率兵马南下迎嫁一事,欲令哪位将军随行?周怿将军已自永安郡回京,不如此番还是由他伴驾,陛下也可放心。”

  谢淖沉思少许,道:“让他留在京中。”

  ……

  相台寺之东,一行车马缓缓前行。车顶宝珠满饰,车前黄幡轻扬,六匹青驹鬃毛透亮,车前车后皆有禁军开道。在新帝的授意下,内侍省仍旧为先晋宁太妃朱氏保留了原先的仪仗规格。

  周怿骑在马上,抬头遥望,山寺的三重大盖飞檐在苍翠松木之中依稀可见。

  行进间,马背上下起伏,周怿的目光亦上下起伏,过了许久都未收回,直到一名禁军士兵驭马前来禀他:“周将军。宁太妃请将军去车驾侧。”

  周怿低声一吁,扯着缰绳调了个头,朝后去了。

  士兵看着这位新帝最为器重的大将沉默无言的矫健背影,转目望了望远山上的相台寺,不禁遥想到那位先朝戚氏长公主身上的诸多故事。

  晋室覆灭,新帝登基,诏留晋室宗室女之尊号、封号。诸戚氏女当中,唯戚炳瑜拒不奉诏,自请削去长宁、长公主之号。奉旨办差的人几番劝说未果,只得将此事报至新帝处,新帝无言良久,竟默许之。

  她曾是已故先晋鄂怀妄王最为亲近的长姊,享尽无尚尊荣。她曾风光出降,驸马都尉却因她而惨死。她曾助晋怀帝揭举鄂王亲弑父兄罪行,至鄂王下狱身故。她曾在鄂王死后纵火焚宮,撕裂晋室虚浮的体统,曝露其下难堪的血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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